……
门内别有洞天。
侧门一进,便是后院,院中搭着竹架,架上挂了十数幅绸缎。
都是十来丈长的。
绯红、枣红、棠红。
胭脂粉、洛神粉、初桃粉。
深深浅浅的红色、粉色。
绸缎随风轻摆,恍惚间,如一片花海在眼前晃荡。
边上立着柏木牌子,墨迹未干:“数枝芍药殿春迟”、“无力蔷薇卧晓枝”、“人面桃花相映红”……尽是些与花相干的诗句。
蒲承泽看着心喜,又不禁腹诽:这颜玉庄,倒是会装点门面,附庸风雅。
院子正中,八张榆木长案拼成一个大台子,上头摆满楠木托盘。
盘里码着白瓷胭脂盒,一个个整整齐齐。盒子旁还有瓷盆和小木牌,上书“净手试用”四个字。
蒲承泽走近了,伸出手指,轻轻蹭过胭脂,就着天光一捻,嫣红里掺着珠贝微光,似把晚霞揉碎了撒进去。
“掺了珠粉?” 他讶异,这胭脂的成色竟这样好:“不,是珠粉里掺了颜色才对。”
这样柔和温润的光泽,只有用大量的、上好的珠粉才能做到!还有这粉质,细腻得似烟、似雾,也不止磨了多少道、筛了多少次……
蒲承泽走南闯北这些年,胭脂、香粉见过千百种,如此奢侈的工艺,真是头一遭见。从前只当颜玉庄是个破落铺子,没拿正眼瞧过,谁知道里头居然藏了宝藏。
南洋、波斯湾那帮土王就爱稀奇货,若真能吹出个名头,一转手,怕是翻三、五倍也不成问题!
“客官识货!” 一道清脆声线传来。
蒲承循声回首,见个穿黛绸的小公子走近。那绸缎的料子他认得,霞玉缎,去岁他们船队才捎了两匹去锡兰,一匹能抵半船豆蔻。
他不由得细细打量眼前人,只见“他”生得极俊秀,眉梢眼角似匠人雕琢过,比那拜占庭的石雕还精致。
那“小公子”见他试胭脂,微微一笑,说:“客官若有意,明日,我们宝号在这儿办‘新品发布会’。”
说着,指了指一旁的水牌。
发布会?
蒲承泽一愣。
这词儿新鲜,他头一回听,顺着“他”的手看去,水牌上写着“明日午时,新品发布会,诚邀品鉴”。
他试探着问:“你这胭脂,多少钱一盒?”
那“小公子”不答价钱,只笑着说:“届时,我们会当着大家的面,做一遍胭脂,从头到尾,每一工艺、配方,都细细展示……”
“细细展示?” 蒲承泽眼珠子瞪圆:“那独门秘方不就泄露了……”
他实在惑然,这人到底什么葫芦卖什么药?
“泄露了也无妨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因为成本太高,没有人能像我们这般不计工本,只为追求最好的品质。”
蒲承泽闻言,咧嘴一笑。
这话说得动听,但唬不住他这老江湖。
不过……这种说法,值得借鉴。
从今往后,他把绸缎卖给波斯湾那些土财主,也这个说辞。
等等,干脆,他这趟带上几个丝绸工匠,也当着买家的面缫丝、织布?
“好,我明日一定来,看看你耍什么宝。” 蒲承泽朗声笑道。
“客官且慢。”
“嗯?”
“参观这发布会,是要验资的。” 那人笑得和煦,像在介绍一盒新出的胭脂。
蒲承泽眉头一皱。
验资?
什么意思?
“何为‘验资’?”
小公子笑意不减,慢条斯理解释:“意思是……要证明客官有能力消费我们的产品。”
顿了顿,又补一句:“明日发布会,需携带一千两银票,方可入场。”
蒲承泽脸色一沉,像被谁扇了一耳光。
扬州城里,谁不晓得他蒲家船队?他在码头上跺跺脚,大运河都要翻几叠浪!
这小子乳臭未干,居然敢掂他斤两?
他冷笑一声,嗤道:“荒谬!”
说罢拂袖就走,步子迈得飞快,仿佛把满腔怒气都踩进地里。
……
扬州城南与城西交界。
翠韵茶庐。
暮色漏进檀木窗棂。
茶肆伙计点起灯笼,昏黄的光晕洒在桌上,映得赵斐脸色略苍白。
他坐在临窗的圈椅里,手指不断敲桌面。
笃、笃、笃……
敲得人心烦。
茶盏里,碧螺春早凉透。
伙计又来添茶。
不知是第几回茶了,他也没心思喝上一口,目光不时扫向门口,竹帘一动,他就抬头去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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