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—假如他知道自己是女子,会怎样看自己?
身为女子,女扮男装到书院读书,与那么多同龄男子朝夕共处……
赵斐心里,究竟会怎么看待?
发烧导致的头痛袭来。
明桂枝的耐心渐渐消磨殆尽。
她赌气回道:“那也是我自甘堕落。”
剑,终于坠落。
“哐当”一声。
赵斐竟忍不住笑了笑:“好一个‘自甘堕落’!”
说罢,他转身往雨幕里走。
暴雨浇透云缎,衣摆吸饱雨水,沉甸甸,却远远不及他的心沉,简直沉到地狱的最深深处。
……
马鬃甩出水珠子,溅在唇上。
咸得像泪。
赵斐奋力策马,一路狂奔到郊外。
他伏在马背上,心里是无穷无尽的涩。
心脏强烈抽搐,痛感无时无刻提醒他——哪怕是为了二妹,这着紧的程度也太过了。
赵斐这才不得不承认:他紧张,他愤怒,他冲动,他绝望……完完全全是为了他自己。
他放纵自己一次一次沉溺那荒唐梦境。
他妄想用家人的身份留住“他”。
他嫉妒得发狂,以致差点杀了一个罪不至死的人。
自甘堕落。
“他”自甘堕落,他又何尝不是?
……
雨,渐渐变小。
城郊河滩,芦苇被雨压弯了腰。
赵斐翻身下马,不虞踩断根芦管,脆响惊飞苇丛鹡鸰。那鸟“倏”一下掠过水面,扫起圈圈涟漪。
方靖也追了过来。
蓑衣套在酱紫衣衫外,人又骑在白马上,像一团露馅的香芋汤圆。
“允书,你太不惜身了!” 他一边拴马,一边抱怨:“要是你也感染风寒了,那我岂不是要照顾两个病号!”
赵斐不语,
他盯着河面水痕,心里腹诽:你何须照顾两个?明桂枝不是有那妖妇照顾么?
转念又想,让那妖妇照顾“他”,迟早“马上风”!
“哼!” 竟忍不住说了出口:“‘马上风’也是他活该!”
“别这样,随口的咒往往最灵验!”方靖递来酒葫芦,“再说,他病着身子,还一晚十次……” 他长叹口气:“指不定真的就……”
赵斐一把接过酒葫芦,猛灌一大口。
辣味混着草腥气,直往喉头钻,燥得他满身发烫。
风吹过。
芦苇露水坠在赵斐手背,凉意蛇一般往他袖里钻。
冰火交织的触感,令他恍惚间坠入时空裂缝。
“你不知道,”赵斐声音无端沙哑:“在书院的时候,他们谈论那些龌蹉私事,昆玉他从不接话……”
“他躲到废亭里读书,读欧几里得,读阿波罗尼奥斯,读柏拉图,读阿里士多德……”
“他只穿黛色衣袍,他午餐只吃包子,就为了节省时间,多翻几页书……”
“他根本不是沉溺物欲的人!”赵斐转头看向方靖:“他不是!他不是……”
方靖稍稍愕然。
——赵斐眼尾洇着薄红,似乎下一秒就要落泪。
他无措地拍赵斐肩膀,叹道:“你多体谅他,好不好?他这段日子经历太多……”
“嗯。”
“明将军失踪,他又患了失魂症,还几次被埋伏、追杀……他再自持,亦难免有脆弱寂寞的时刻。”
赵斐仰头饮尽葫芦底最后一口酒。
“为什么非得是那个妖妇?” 他依然不忿——
“你不知道,昆玉他不止精于策略,还写得一手好书法,圣上御笔批赞……”
“他骑马射箭亦是一流,百步穿杨,圈圈正中红心……”
“他弹《广陵散》,绕梁三日……他画吴江水,堪比并州快剪刀……”
赵斐长长叹一口气:“他是这世间最好的男子,他该配最好的女子。”
方靖亦叹气,叹息声混着酒气散在晚风里。
——“总归是有个女人照顾他,有人知冷知暖,也勉强算件好事。”
“唔……”
“指不定,过几天他就腻了呢?”
“是吗?” 赵斐不置可否。
“那妖妇也就模样俏,不似断文识字,更遑论诗词歌赋,她与昆玉能有什么共鸣?”
“有道理。”
暮色渐渐漫过河滩。
对岸亮起炊火,暖黄光晕浮在薄雾里。
赵斐觉得头昏昏的。
河风卷来潮湿的草木气,混着喉咙间的酒香气,酿出种诡异的甜腻。
就像他对“他”的情意。
掺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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