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字壹号房。
雨珠儿正滴得紧,滴答声恼人。
明桂枝一扬手,碗便撞在松木门框上,脆生生炸开三两点。
瓷盏在方靖脚边炸成碎星。
接连脆响,惊得檐下画眉扑一下飞走。
“哎哟,祖宗!”方靖倒退半步,不慎踩住半块翡翠饺:“您消消气......”
还未说完,酒壶飞来。
掷在离他半寸不到的檀木雕花门。
酒液泼上纱窗,恰映出窗外一个仓惶缩颈的黑影。
“消气?”明桂枝一脚踏上翻倒的圆凳,眸火烧得灼人:“一封密函和一本札记而已,怎可能翻转整个德州都找不着!”
赵斐倚着博古架,笑着看“他”。
窗纱叫雨天湿气润得半透。
隐约见那假扮堂倌的瘦高影子,正贴在廊柱后,靴头还似乎沾着新泥。
“明昆玉,”他心知那盯梢的听着呢,嗓门份外敞亮:“东西丢了便丢了,何苦糟践这上好的鹅掌?”
“要是落在陈敬儒那伙人手里……”明桂枝一下掀了酸枝木托盘,八宝鸭子骨碌碌滚到门边。
“他们要是毁约怎办!”
“毁约你也不亏,一千两赔双倍,” 赵斐悠悠然道:“十三份契约,光是瑞禾丰就要赔你两万六千两。”
黯淡天光从窗棂斜进来,映得他眉峰浅浅一层亮色。
他一抬眼,看到明桂枝鬓角还沾着滴芡汁,唇角不禁漾起涟漪。
“知足吧。” 赵斐本想佯装嗤笑,不虞真笑了起来。
“我为何要知足!” 明桂枝却十分入戏,抄起汝窑茶瓯往地上一掼,怒吼道:“本该有十倍、百倍!”
“两位祖宗!”方靖跺脚,一脸着急,偏偏声音响亮:“嘘——!咱小点声行不!这是能见人的事儿?”
雨脚倏地密了。
明桂枝唯恐那盯梢的听不真切,踱了几步,来到赵斐身侧。
“允书兄,赶紧召集所有人马。”
“哦?”
“把我们手头上所有银票都换成铜钱,咱们找百姓换粮去!一百文钱一两,我不信没有人肯换!”
说罢,明桂枝朝赵斐使眼色。
廊下竹帘筛进的碎光里,“他”左眉梢轻轻一吊。
那神情,活似瞧见狸猫扑空尾巴。
这眉眼甚好看,赵斐一时看怔了。
方靖抢过他的“戏”:“这般高价,百姓岂不更忧心蝗灾?”
“有道理……”
明桂枝一手捶到窗沿上,仿佛无计可施:“允书兄,如何是好?”
赵斐刹那回神:“干脆……告知百姓假蝗灾的真相。”
他为方才莫名的心悸感到茫然,耳尖热得似要烫伤。
只能木木地复述台词。
“……假如,山东百姓知道这是假蝗灾,我们甚至……可以用六十文一斗的价格收购。”
像背诵一般。
“允书兄好算计!”明桂枝声线清脆。
落在赵斐耳里,仿佛浸着雨意,凉津津的。
“事不宜迟,今晚就换铜钱去!”
“可是……” 方靖佯劝。
“没有可是!” 明桂枝森森道:“仲安兄忘了?——先下手为强,后下手遭殃。不想遭殃的话,就把你官船上你的人马召集齐!”
廊下积雨映着天光。
他们三人快出到门口,明桂枝忽顿住脚。
黛色袍角扫过门槛,惊起几点水星子。
那“堂倌”正擦柜台,见“他”折返,抹布便绞成了麻花。
明桂枝一言不发盯着他看。
赵家的随扈瞬间围上来。
阴阴的风刮过,“堂倌”额角不住渗冷汗,后槽牙咬紧,腮帮子直抖。
“我见过你,” 明桂枝杏眸凝着寒色:“在县衙里。”
赵斐抬手示意:“把他押到柴房里——”
看到明桂枝回眸,他也学“他”吊了吊眉梢:“往死里打。”
日光渐斜,漏下一缕亮白的天光。
明桂枝看赵斐学自己做表情,嘴角挑起一线弧度。
这笑意还未到“他”唇边,赵斐唇角已微微翘起。
天光恰射落四水归堂的天井池,光线在他俩眉目间折了个弯。
——“咚!”
闷响传来。
原是方靖踢到铜盆。
两人同时错开眼——却把笑意留在水洼倒影里。
……
馄饨店灶火映着土砖墙。
明桂枝用勺匙搅开汤面浮油。
方靖粗瓷碗往榆木桌上一顿。
“昆玉,我还是想不通——” 他脸上油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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