书号:11450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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千斤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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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他喉间滚出闷雷似的笑,“就算真有此事,那折子还不是要经本官这儿,他递不递得上去,还两说呢。”

    “毕竟不是真蝗灾,万一京城派人来查……” 林茂源越想越后怕:“哄抬粮价,是死罪啊!”

    他眼珠子大,这会子失了神,在青灰眼窝里乱转,像滚进灰堆的玻璃球。

    “你怕什么,上头派什么人来,还不是枢密院说了算?” 徐霁民掏出手帕慢条斯理擦嘴角,:“你倒不如忧心那三万两利钱吧?”

    他朝林茂源咧嘴笑,露出被茶渍染黄的臼齿。

    “总不好叫郭大人亲自来催吧?”

    这似嘲似吓的笑,唬得林茂源肥肉乱颤,汗珠子直顺他双下巴往领口钻,把绸袍都湿透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德州码头。

    夜风猛地一刮,卷走张平粜告示,忽高忽低贴着水面飞。

    像一尾被鱼鹰惊着的白鲦。

    明桂枝匆匆朝茶寮跑去,腰间玉珮在月色里晃出碎光。

    茶寮残棚下,赵斐端坐在歪斜的长凳上,背脊挺得比漕运司的旗杆还直。

    流光白的袍袖被夜风鼓起,似张满的帆。

    他执笔的腕子稳得很,正疾笔写信。

    “咔嚓”一声脆响惊破沉寂。

    方靖的皂靴踩碎茶寮地上的碎渣,靴底粘着半片竹节虫翅。

    国字脸上还沾着粮仓顶的蛛网。

    袖口一抖,油纸包里的虫尸哗啦啦洒了一地。

    月光正巧穿过云隙,照得虫壳泛起死鱼鳞的青光。

    他举起一只断须的竹节虫,六条细腿在风里微颤,似要活过来要往漕船方向爬。

    “不是蝗蝻,蝗蝻头更小,身更长。”

    方靖的食指戳得茶桌咚咚响,“那些个黑心肝的,专挑芒种前在墙根撒虫——”

    “那这些是……” 明桂枝问。

    “竹节虫的幼虫,” 方靖把那枚虫尸递给明桂枝,“这玩意儿山东不常见,但泉州多的是。长得与蝗蝻七八成相似,就是头长一些,身短一些。”

    河面忽地泛起涟漪,原是片榆钱打着旋儿落水。

    明桂枝望向不远处,但见十数艘黑影的桅杆交错,在月下织成张破网。

    河风忽地转了向。

    带着隐隐约约的陈米酸气。

    “假蝗灾。” 她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方靖气得眼角不住抽动:“最绝的是那些说书人,码头、茶肆还有酒楼,哪里人多往哪里去,专门讲《旱魃降灾》的段子……”他捏着嗓子学说书腔调:“江南道三月不雨,蝗神娘娘的銮驾已过长江啰——”

    尾音被夜风削去。

    暗处传来声鹧鸪叫。

    明桂枝黛绸袖口往远处漕船方向一扬。

    “这十数艘漕船吃水深得不正常,今日多的是没工开的苦力,这些船主硬是不卸货。”

    她从袖口掏出一把大米,沙沙倒入茶碗,“我拜托飞羽调查走访,你们猜怎么着?”

    “全是大米?”

    “嗯,全是大米。”

    方靖惑然:“为何不入仓?”

    明桂枝叹了一声:“因为德州各个粮仓都堆满大米,要等这批卖完了,那十数艘船的大米才有空位入库。”

    “直娘贼!”方靖猛地跺地:“天杀的直娘贼!他们合伙骗老百姓!告官,咱们去告官!”

    河面忽地卷起阵怪风,将赵斐案头信笺吹得哗啦响。

    “无人愿受理的。” 赵斐脸色比运河还沉:“我今日走访邻近的县、乡,各县衙有此情况。”

    “那不正好?允书,你赶紧报给巡抚。” 方靖催道。

    赵斐摇头:“那些知县、千户们都避而不谈。”

    “难道……”

    “此事背后的人应该来头不少,指不定……”

    明桂枝替他说完:“指不定巡抚也参与其中。”

    凉风吹过榆树,沙沙声,混进远处漕船启碇的闷响。

    三人同时望向运河尽头,一时无话。

    风吹榆钱的声音稍歇。

    “我写信给伯父吧,” 方靖一拍在茶桌,震得虫尸蹦起三寸高:“惊起千尺浪也好,震醒九霄雷也罢,反正我是白身,不怕丢乌纱帽。”

    明桂枝叹了口气:“只怕这信送不到方大人手里。”

    万一连巡抚都参与其中,那往来的驿站一定特别关注他们几个的信件。

    “那如何是好?”

    “我已拟好密折。”赵斐把茶桌上的信笺折好,眸色炯炯:“我命令飞羽三更启程,亲自送信到京师。”

    “来不及,” 明桂枝又叹:“快到芒种了,老百姓顾及蝗灾,很可能会影响耕作。”

    “这也不行,那也不行,”方靖白了一眼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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