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大概该换灯芯了,你等我一下。”
“不用了。”叶追淡淡道。
“没事,家里有梯子。”
迟乐心几步来到储物间,侧着身子往里挤。
上次用梯子还是春节,余河给门楣贴春联,用完没有折叠,照原样塞进了储物间。梯子是余河买的,他没什么生活经验,买得又高又重。迟乐心费劲地把梯子往外般,身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。
好不容易挪进书房,刚走了几步,手中忽然一轻。
一双手握住了梯子两侧,将它牢牢稳住。
迟乐心惯性难收,向前趔趄了半步。他抬头,叶追近在咫尺。
“一定要换么?”叶追问。
迟乐心微微一怔。换了不是更好?
“总是要用的。”他诚恳地说。
话音刚落,梯子已然脱手。
叶追将它搬到灯下,利落撑开,稳稳支在地板上。等迟乐心再反应过来,叶追已经拎着工具箱爬了上去,大衣的衣摆顺着梯面垂落。
迟乐心赶忙扶住梯子,用臂弯轻轻揽住。
叶追站在梯上,旋开灯罩。沙哧几声,顶灯露出赤裸的内里。抬手间,他腕间的手表再次显现。
迟乐心盯着那截银色望了片刻,移开了目光,一时间,房间里只剩下头灯偶尔传来的窸窣声响。
迟乐心想到很久以前的事。
自从家里破产,父亲躲债消失,家里的灯就一直是迟乐心自己换。他还记得第一次换灯泡,忘记关闭电闸,拧灯的刹那,一缕电流钻进指尖,疼得他大脑空白,几乎以为自己会死。
再没常识的人,也会被生活一步步教好,有时是引导,有时是教训。
引导是,一个人也可以换灯泡。
教训是,换灯泡前,一定要——
迟乐心骤然想起什么,猛地抬头:“等下!电闸还没关——”
“没事。”叶追头也不回地拧着灯芯的线。
“怎么会没事,”迟乐心有些着急,“我去关电闸,你先下来。”
叶追依旧没动。
“叶追!”迟乐心喊道。
咔嗒一声,灯罩已然装好。叶追合上工具箱,顺着梯子几步下来。
“太危险了。”迟乐心紧皱眉头。
叶追放下工具箱:“你要换的。”
迟乐心张了张嘴,什么都没说出来。叶追说的没错,是他没注意到电闸没关,又执意要换,这才让叶追涉险。是他不长记性。本以为自己长大了,结果还是没长进。
他蹲下身,用湿纸巾去擦地板灰痕。他用了力气,擦得吱嘎作响,把那一小块地方擦得发亮。书房里陷入一片寂静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,叶追忽然开口:“没事,我用左手换的。”
“有什么区别。”迟乐心闷闷道。
叶追站在梯边,语气平淡:“左手没有知觉。”
迟乐心擦地的动作不自觉放缓。
“……怎么会。”他低声说。
“两年前的事了,”叶追说,“车祸。
迟乐心的手完全停住,手指微微收紧。
他慢慢站起身,想从叶追的脸上找出什么来。但叶追站在梯子那边,让他看不真切。
“严重吗?”他轻声问。
“严重,”叶追说,“坏了一颗眼睛。”
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。
迟乐心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:“……什么?”
叶追重复道:“坏了一颗眼睛。”
迟乐心有些呼吸不上来。
他下意识往前挪了一点,目光穿过梯子的空隙,想看得更加清楚。嘴唇、鼻尖、鼻梁、眼角……他一寸寸地扫过去,最后才落到叶追的眼睛上。
那双眼睛深黑、沉静,透着一点光,看起来与常人无异。迟乐心略微侧头,试探地望。在他眼里,两颗眼睛似乎没有差别。
“左边。”叶追低声道。
如同受到牵引,恍惚中,迟乐心向左边望去。
眼眸深邃,平静。
“看得出来吗?”叶追问。
迟乐心沉默了一会儿,轻声道:“看不出来。”即使能看出来,他也会这么说。
“真的?”
“真……”迟乐心的话戛然而止,他看见叶追眼中若有似无的笑意。
“你……”像是意识到了什么,他压低声音,“你骗我的,是不是?”
叶追缓缓勾起嘴角。
迟乐心终于反应过来,有些愠怒:“你骗我。”
叶追走到墙边,随手按下开关,顶灯骤然大亮。白天开灯,整个房间发起光来,一切都显得如此清晰、真实、不容忽略。
“换之前我用电笔测过了,”叶追说,“下次记得关电闸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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