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得眉飞色舞,丝毫未觉风口浪尖、杀机四伏。
陆云裳站在风雪里,身形纤细笔直,仿佛整个人都与这灰白色的天幕融为一体。她没有立即迈步,只是淡淡一拢襟口,将那被寒风灌入的衣缝紧了紧。昭阳长公主心狠手辣,许宋城府极深。如今这宫里宫外,哪怕是一句闲话、一声训斥,也未必只是巧合。
陆云裳缓缓叹了一口气,仿佛想将肺腑中那口寒霜也一并吐尽。
眼下芳妃之事虽未有定论,但自己也得好好盘算一下,该如何快些找到一个稳妥的靠山,至于这几日,还是先老老实实在冷宫躲着,横竖......冷宫里那位小主子,可比这些蠢货有趣多了。
她脚步微顿,然后刻意迈出一步。
咯吱——
她走得缓慢,一步三分神,故意将脚步放得又重又慢,就怕梅林里那双盯着她的眼睛看不清,她这位新来的送膳宫女,可是乖觉得很。
冷宫大门残破,铜环生锈,风一吹就摇出刺耳的哐啷。门前台阶积雪未扫,踩上去便陷没脚踝,雪面结了冰,一层叠一层,院内亦是无一人打扫,风雪肆意涌入,连空气中都透着一股潮冷阴寒,比其他宫院还要低了几分,直往骨头缝里钻。
门槛下,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蜷缩着蹲在那里,被寒风吹得簌簌发-抖。
楚璃的脸被冻得通红,小手缩在袖子里,身子紧紧团成一团。她原本只是茫然地望着前方,眼中尽是习惯了的沉寂与麻木。
可就在下一刻,她忽然睁大了眼睛。
风雪之中,那熟悉的身影仿佛逆着天寒地冻缓缓走来,一步步踩进她的眼中,带着一点不属于这片废宫的温度,轻轻地,将她沉沉的世界照亮了一角。
她的眼睛倏然亮了,分明这人昨日的语调像是在‘骗’自己的,没成想竟真的又来了?
她的眼中,忽而亮起了光,像是在雪色中燃起了两簇小火苗,扑闪扑闪地跳动着。
陆云裳蹲下身,将食盒轻轻放在石阶上,食盒底与白霜接触发出“咯哒”一声轻响。她抬眸看向楚璃,声音低柔地随风散开:“外头这般冷,殿下怎么坐在外头?”
楚璃的唇动了动,像是冻得说不出话。看了她半响,才慢吞吞地道:“屋里冷,没火。”
陆云裳听得一滞,轻叹了口气,屋内再冷难不成还能比雪堆里冷,她伸手覆上楚璃冰凉的手指,那触感如霜似铁,仿佛握住了一块刚从雪地里捡起的石头:“昨日殿下不还烤红薯吗?怎么就没火了?”
“那火……得留着。”楚璃低声说,睫毛微颤,屋里的柴烧完了,她连红薯都没得吃了。
陆云裳看着楚璃额角的红潮皱了皱眉,想起昨日院里还听人说她病着,连忙道:“殿下先跟奴婢先进屋,外头冷得很,殿下再坐下去,怕是病的更重了。”
楚璃迟疑了片刻,终是点了点头,跟着她进了屋。
屋中阴冷潮湿,昏黄光线下,一切都泛着死气。灶口早已冰冷,角落堆着几捆散乱的柴火,看上去像是从废院里一根一根捡回来的,有的甚至还挂着干叶和雪点,楚璃站在这堆木枝前显得更加可怜了。
陆云裳蹲在炉边,挑了几根相对干燥的木柴塞进去,动作利落。火石敲击声清脆响起,不多时便有了星星火光跳跃而出,温度像是一点一点将死寂的屋子唤醒。
楚璃蹲在她身侧,看着那团火焰眼神发亮,眼底映着跳动的红光,嘴角轻轻动了动,像是想说什么,片刻后,才低声开口:“你不像宫里的人。”
陆云裳回头看她一眼,眼中带笑,火光映在她脸上,将她那双眼也映得温暖流转:“那你呢?像是该住在这里的人吗?”
说完,她将食盒拎到楚璃身前,指尖轻掀盒盖,一缕蒸汽登时扑面而来。她俯身在食盒前,小心翼翼地从温水中捞出一个青瓷小碗。碗中的蒸蛋金黄透亮,光泽细腻如玉,表面泛着一层细碎的气孔,散发着淡淡的蛋香。
与昨日那碗颜色发青、气味寡淡的冷羹简直不可同日而语。
“奴婢用温水煨着,总算没凉透。”她低声开口,楚璃见她指尖被热水烫得微微泛红,眨了眨眼,却只她低头朝手指吹了口气,不着痕迹地抖了抖袖子。
屋外的风正劲,吹得窗纸“沙沙”作响,楚璃安静地坐在门槛上,琥珀色的眼瞳盯着碗中蒸蛋,眼底的光在晨曦中轻轻摇晃。蒸腾的热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细小的水珠,裹挟着久违的蛋香,让她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。
楚璃犹豫着没有立刻接过,小手僵在半空,低声问:“……这是给我的吗?”
陆云裳一顿,随即笑了笑,眼里带着点意料之中的无奈:“不然还能给谁?这冷宫里,也就你一位主子了。”
自奶娘去世后,再没人会无人准点送来温软饭食与一句温言。可如今,雪地上那一串新落的脚印,竟像是为她独留的救命索。她的小手犹豫地抬起,又慢慢缩回,指尖还残留着昨日烤红薯留下的黑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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