鲜红的花瓣紧紧贴着女人的手指,宛如手心中燃烧的火把。
“他们把我的诗塞进羊皮纸的夹层……现在,该烧掉了。”
蒲公英递上花托当火把,其他花朵贡献出带刺的叶子作火镰。
坐在墓碑上的女人笑了,她朝花朵们摇摇头,随即将手插进自己透明的胸膛,掏出一团幽蓝的火焰。
“他们说我从未存在过,可我倒觉得,我的根系比他们的诗歌更长。”
火焰碰到碑文的瞬间,所有字母一起崩裂,碎石簌簌落下。
等到守墓人前来,墓地的蒲公英正漫天飞舞,他们惊恐地发现——所有裂痕组成了一个更大的单词。
一个永远不会被埋葬的单词。
断壁残恒间,孩童们将土壤间的碎石捡起,当作能够写字的炭笔,在地上画起歪歪扭扭的花朵。
(四)
百年后,一位女游客蹲在墓地遗址前。
导游说,这里曾盛开过世上最美丽的玫瑰,无数只夜莺为她而死......
“不对,不对。”
风声似乎给自己带来幻觉,她的耳畔传来细密的私语。
女人侧耳倾听。
“我们在这里,我们在这里——”
如同无数个声部的和声,从地底深处涌来。
是历千万年不变的,来自源头的召唤。
她蹲下身,指尖抚过基座边缘的裂缝,土壤中盘踞着早已钙化的植物根系,在阳光下竟泛着幽蓝的光泽。
鬼使神差地,她将手指伸向其中一处蜷曲的根须,忽觉指尖传来刺痛——
如同苏醒般,一段早已枯死的刺扎进了她的皮肤。
恍惚间,她听见风中传来的轻笑。
“流血的才不是夜莺,而是石头。”
背包突然倾斜,观光手册从她包里滑出,封面的墓碑正被玫瑰的根系爬满,逐渐开裂。
(五)
风在空荡的遗址上打了个旋儿,轻轻掀起那本被遗忘的手册。
沙沙作响的纸页像是在讲述一个个被掩埋的故事。
手册的某一页,墓碑的插图正逐渐褪色,取而代之的是一丛茂盛的玫瑰,根系在纸页上缠绕,有的扎进前几页的文字里,有的穿透了纸张边缘,仿佛要再次勾住风的衣角。
页面边缘落下一行小字:“续集在下一页——”
可下一页是空白的,没有任何文字,只有角落里落着一株野玫瑰的简笔画,花枝正指向某个方向。
风合上手册,朝着指引的方向跑去。
路旁的蒲公英们摇晃着毛茸茸的脑袋,向风致意。
她们将种子托付给这位老友。
“带着它们去吧,让它们落在任何可能的地方。”
风往远处看去,发现遗址的裂缝中,玫瑰正从地砖缝隙探出脑袋,她的花瓣沾着露水,而根系早已穿透地基。
她们的根须闪烁着微光,像无数支正在书写的笔。
土壤的更深处,根系与考古队发现的古老母系文明的痕迹纠缠在一起,新生的根须正为那些褪色的文字注入新的活力。
风带着种子起飞时,听见地底传来的声音,千千万万个“她”在笑着——
“他们说我们没留下史诗,是因为我们的史诗不需要石头来承载。”
“她”没有回归,而是选择蔓延,选择更辽阔地扎根。
我们落在哪,哪就是根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