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赵毓,则十分平淡,他甚至还没有薛宣平表情丰饶,那位嘴巴裂开,像个被开瓢的西瓜。
“燕王,郡王。” 绿直,“上喻,军情紧急,您二位进京不用去贤良祠候旨,直接进微音殿议事。”
“是。只是,……” 燕王迟疑了一下,“他呢?”
指的,是赵毓。
绿直,“陛下并无旨意宣召。”
此时的赵毓,还是照常的平淡,依旧是他惯用的那副德性:
——脸蛋子上似乎糊了一层上好的生宣,白惨惨的,倒是有一种瘆人的秀美,就是看不出表情。
北境第二封八百里加急军报入了大正宫。在雍京的、手中有军政实权的亲王、郡王,甚至连世子们都去了微音殿,而唯独漏了赵毓这么一位战功煊赫、曾经手握重兵、如今依旧持有太|祖玄铁虎符的“亲王”。这陛下与赵毓之间的关系,还真是玄妙到让人想要揣摩,都无从入手的地步。
雍京早已经宵禁,夜雨不弱,赵毓先将薛宣平送回元承行,随后才回鹧鸪殿。
只有黄枞菖在,他泡了茶,又拿了条布巾给赵毓擦了擦。
那封八百里加急究竟是什么事,赵毓没问,反正黄枞菖也不会说。
坐在殿前的汉白玉大台阶上,看着红莲池子,赵毓心中一突一突的,忽然问黄枞菖,“你困吗?”
黄枞菖说,“还能扛。”
赵毓站起来,进入殿内,从回来的行李中提起一个鹿皮袋子,“跟我去趟祈王府,放个东西。”
黄枞菖吃惊,“啥?!……”
雨逐渐稀疏了起来,宵禁后的雍京,安静的像是能将深夜又染了一层暗色。
赵毓下马,站在王府门前的台阶上,抬头看:——几乎要划破天际的那块百年黑檀木匾额,上面用黄金浇筑的三个大字:祈王府。
王府中门大开。
正殿是重檐歇山顶,与大正宫微音殿相同,在规格上仅次于重檐庑殿顶,而此种宫殿,千载来大郑王朝只有一座,就是历代帝王大朝会时方开启的大正宫天承殿。
朱墙上耸着双层黑色琉璃瓦!
——谁才可以安然住在这里,不怕天威难测,灭族大祸?
王府小沧浪这边有水榭。两层的木雕阁楼,夜里点燃琉璃盏,灯火可以透过雕花窗,直接撒在环绕在周围的水面上去,随着涟漪,翻着点点的星芒。
赵毓把手中一直拿着的鹿皮袋子递给黄枞菖,“燕王送还我一张弓,你知道放在哪儿。”
祈王府这里一直有人打扫,被照顾的就像是它的主人从未离开过,甚至连被褥帘幕都熏着赵毓曾经最爱的白昙花的味道。如今人在这里,看到的、闻到的,感受到的,如同时间从未流逝,一切与故园十四年前一般无二。
黄枞菖这才打开这个袋子,“这不是当年徽郡王家九爷的那张弓?他同您在南苑猎鹿,您用着趁手,就拿过来了。”
“当年的小九,如今的徽郡王世子。”赵毓,“这弓好用,当时他挺舍不得。”
黄枞菖,“您开口,他肯定割爱,他可不敢和您争。”
赵毓没说话。
黄枞菖,“后来,这弓去哪儿了?”
赵毓,“我拿到西北去了。那地方是战场,我手劲不够,用上了弩,这张弓也就闲置了。再后来,给了奉宁,如今转了个圈,奉宁他爹又送还给了我。”
黄枞菖收起来,“我放靶场后面的库房去,那里还有几张弓,您曾经用过的,都存着。”
他走后,赵毓一直看着水面。
……
当年,水岸对面有杨柳枝和花丛,铺了一片白砂,养了两只仙鹤,种了一株桃花。
那个时候,殷忘川也在,只是,他们两个分房睡了。赵毓想着,他总觉得小殷那个时候有了些自己的小秘密,就好像他自己,自从先帝把玉熙宫给了他,他就不让他娘有事没事随便跑过来帮他收拾东西了。
那一天,他同殷忘川和黄枞菖一起扎风筝,一直扎到掌灯。
三个人大约扎了十来个风筝,特别简单,只是方块的模样,后面拖着两条尾巴。
赵毓挑了挑,选了一个看上去还算方正的留给越筝。那个时候,越筝还小,只有五岁。
剩下的,他就打算明天到院子里,和殷忘川与黄枞菖放着玩。
许是玩儿了一天,又扎了一天的风筝,累了,赵毓吃过晚饭就睡觉了。
他睡在水榭二楼。
睡到半夜,他又觉得有些饿,就睁开眼睛,忽然觉得奇怪。
本来应该漆黑一片的水榭却是灯火通明,楼下还有人走动和说话的声音,而且黄枞菖也不在他身边。
他掀了被子,揉揉眼睛走到楼梯拐角那边,就听见崔珩的声音,“太子殿下这个时候来,怕是不合适吧。”
是文湛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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