”
尹名扬,“旧人,很多年前,我的一位同窗。”
“先帝凤化二十三年,我中了进士,穆慎之没中。那几年他们家也是一言难尽,父母相继离世,妻子难产也走了,他孑然一身,断了入仕途的想法。之后一些年,他一直辗转为陕甘的一些官员做师爷,混口饭吃。我入兵部之后,他与我逐渐断了书信来往,想来,他不想落个攀附的名声。”
“你到西北去之前的那一年,他去北境,入随侯石寰幕府。”
赵毓心中一咯噔,说,“随侯?”
这个手串是当年殷忘川进王府,第一夜侍寝,赵毓亲手送出去的 “定情信物”。如今,殷忘川破大郑北境,兵压大鲜卑山,与赵毓已成敌国,而这个手串却由本来应该镇守北境的“藩镇”之一随侯石寰的人送入雍京城,其中的干系实在太重大了。
这是随侯石寰谋反的证据。
即使不能成为呈堂刑部的铁证,也足以令石家万劫不复。
更可怕的是,北境的军情。
“藩镇”与外敌勾结,局势不堪设想!
此时,尹名扬让尹徵拆开一封书信递给赵毓,说,“这是穆慎之写给我的信。”
赵毓打开信笺,发现上面极省笔墨。
客套话一概全无,只有几个字,硕大无比,占领整张宣纸,——两面下注,可保一世平安。
穆慎之劝谏重臣 “骑墙” 的大逆不道的书信已经送进雍京城。
书信必定不止一份。
北境的白银能敲开的府门必定不止一家。
赵毓没想到北境的祸事如此快的蔓延进雍京城,他心知这是泼天的祸事,也是军国大事,不能耽搁。他让人拿了一块包袱皮,把手串和书信包裹好,夹在胳肢窝下,交待尹徵照顾好丈母娘和赵格非。
临出门,尹名扬叫住他,“你上次说过让桂宝儿去雍南学院读书的事,……”
赵毓非常自觉,“爹,如果您觉得不合适,我另外再找地方。谢氏书院不收黄瓜收养的那个丫头,对于桂宝儿的出身他们却挑剔不出什么来。等明儿,我让人把书本都准备好,再找几位夫子给桂宝儿补补课,应该能成。”
尹名扬却说,“这也不忙,先放放。”
赵毓知道,尹名扬现在想要把尹徵彻底摘出来,不沾赵毓的事,这也是为了家族做长久打算。
他明白,也理解,于是说,“爹拿主意,我听您的。”
说完也不敢再耽搁,连夜回宫。
只是,人还没进殿门,一把汝窑莲花梅瓶直接卒瓦在他脚下。
“混账!”
寝殿中,皇帝盛怒。
所有人跪了一片,死一般的静。
文湛不是性子温平之人。可他十六岁摄政,十九岁登基,驭极十四载,时时刻刻都在进行着 “喜怒不形于色” 的修炼,功夫早已炉火纯青。在朝堂上,在内阁中,面对子民,他就是一尊玉雕石雕,不哭,不笑,面无表情,甚至都不喘气儿。
长大后,赵毓就没见过文湛发这么大的火。
“这是怎么了?” 赵毓说着,拎着包袱皮,一步一步蹭了进去。
文湛听到是他的声音,“你怎么回来了?”
“有事。” 赵毓,“这大半夜,谁敢把你气成这样?”
“还能有谁?” 文湛神态颇为古怪的看着赵毓,“你的心尖子。”
赵毓,“陛下这话说的不对。我的心尖子不就是陛下您嘛。怎么,您这半夜不睡觉,自己气自己玩儿?”
文湛长长出了一口气,知道自己有些迁怒,口气终于缓了过来,“高昌王送了一份国书进雍京。”
赵毓,“投降,还是要割地?”
文湛,“你说呢?”
赵毓,“割地?”
文湛,“他要建国。”
赵毓,“哦。”
文湛,“哼!”
赵毓,“殷忘川本来就是前代高昌王的亲儿子,虽然他挺看不上他那个亲爹的,他总觉得自己和他母亲一样是大郑汉人,连名字都用了他娘的姓,取了个汉人的名字,可是他那双蓝眼睛又实在太扎眼,一看就知道是高昌王族,所以啊,建国也好,复国也罢,都是娘胎中带出来的毛病,这有啥可生气的?我小的时候还做梦能列土封王呢!白日梦是好东西,每天想想,没准哪一天活见了鬼呢!”
文湛把一封国书直接拍在赵毓面前,“你自己看!”
赵毓一看,叹了口气。这封国书不是用高昌那种曲里拐弯的长的活像蚯蚓一般的文字写就,使用的却是大郑汉字。词句非常古雅,极准确,也极漂亮,严谨工整,甚至引经据典,之乎者也,子曰诗云,让人看了,只以为是内阁哪位翰林学士的手笔,丝毫不觉得出自异族人之手。
文湛,“我大郑文言是华夏九鼎之器!岂容番邦蛮夷染指亵渎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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