书号:10714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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柑橘味恋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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凯文说,我身上总是混着两种味道——薄荷洗发水和图书馆旧书的霉斑香。那是高三刚开学的一个午后,我们躲在音乐教室后面的储物间里,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划出一道道金色的伤痕。

    "像东京雨季晒不干的诗集,"他的鼻尖蹭过我耳后的碎发,呼吸带着越南冰咖啡的甜涩,"又像休斯顿加油站便利店卖的薄荷糖。"

    我用手肘撞开他的胸口,校服衬衫上立刻晕开一小块汗渍。"变态吗你?"但转身时,我还是把那句话偷偷记在了俳句本的第43页,就在《德克萨斯夜行》的初稿旁边。

    那时的凯文还不是护士,只是糖城高中吉他社的副社长。他的左手食指有一道疤,是十四岁那年在家里的越南餐馆帮忙时被龙虾钳夹的。每次弹到F和弦,那道疤就会在琴弦上泛出淡粉色,像一句欲言又止的告白。

    高三的秋天来得又急又凶。当早稻田大学的推荐表出现在我家餐桌上时,凯文正在为UT奥斯汀的音乐学院准备作品集。我们总在图书馆的东亚文学区角落碰面,那里有排靠窗的座位,阳光会在下午三点十七分准时落在《源氏物语》的书脊上。

    "你闻起来像要发酵了。"某个周四,凯文突然把脸埋进我的头发。他的声音闷在发丝里,震得我耳膜发痒。我低头看见他摊开的乐谱,音符旁边用红笔标注着"Rin''''s hair sll",顿时把《万叶集》砸在他头上。

    三天后的乐队排练,我的复仇终于得逞。凯文的吉他袋静静靠在体育馆后台,帆布上还沾着昨天演出的啤酒渍。我从口袋里掏出那瓶30毫升的柑橘香水——十八岁生日时Evelyn送的礼物——对着内衬喷了整整七下。

    "凛!"十分钟后他的惨叫穿透了整个走廊。他像拎着炸弹似的提起吉他,琴弦在阳光下闪着惊慌的光,"这比松节油还呛!"

    我晃着香水瓶,瓶身的标签被指甲刮花了一角:"再闻我头发试试?下次换玫瑰精油,让你被乐队嘲笑十年。"

    体育馆的排风扇嗡嗡作响,汗水顺着他的太阳穴滑到下巴。我以为他会生气,但他只是愣了两秒,突然拨动琴弦唱起来:"She fights with perfu bos—" 即兴的蓝调,尾音狡猾地上扬,"but I love the war."

    那天之后,气味成了我们之间隐秘的战争。我的书包夹层总躺着那瓶柑橘香水,他的吉他盒里则多了包越南肉桂——每次我靠近,他就故意把香料粉末撒在琴弦上,呛得我打喷嚏。我们在图书馆的角落用便利贴互相攻击,他写"今天你的洗发水闻起来像过期柠檬茶",我回敬"你的T恤有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"。

    十二月的某个雪天,这场战争突然升级。我打开储物柜,一本《二十首情诗与绝望的歌》掉出来,第156页被整张撕走。课间操时我看见凯文在护理课前排,课本里露出半截熟悉的纸页——他居然把我最爱的聂鲁达诗句夹在《基础解剖学》里。

    "还给我!"我在走廊拦住他,手指沾到他衣领上的雨水。他坏笑着后退,后脑勺磕到消防栓,那页诗飘落在地,沾上了他指尖的越南咖啡渍。

    后来我们冷战了两周。直到圣诞假期前的最后一天,我在储物柜发现一个扎着橡皮筋的纸卷。展开是张手绘地图,标注着"Rin''''s sll territory"——从图书馆的窗台到音乐教室的钢琴,所有我常去的地方都被画上小小的薄荷叶标记。背面写着:"糖城的冬天没有雨季,但你的味道让我想起所有潮湿的事物。"

    我把它夹在俳句本里带回家,路上经过加油站便利店时,鬼使神差地买了一包薄荷糖。

    开春后,大学录取通知书像雪片般飞来。凯文收到UT Austin的录取通知书时,我们在停车场后的樱花树下坐到天黑。他的吉他搁在膝盖上,琴弦映着月光像手术缝合线。

    "护理系也不错,"他用拨片刮擦琴板,声音比平时低八度,"至少能光明正大地闻消毒水味。"

    我捏扁了喝空的汽水罐,铝皮发出垂死的呻吟。远处传来橄榄球队的欢呼声,某个瞬间我突然意识到,再过三个月,这些气味——粉笔灰、体育馆的橡胶地板、他T恤领口的盐渍——都会变成记忆标本。

    毕业典礼前夜,凯文撬开音乐教室的锁。月光像被稀释的牛奶泼在地上,他弹了首新写的曲子,前奏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正读的《挪威的森林》章节编号。

    "闭上眼睛,"他说,"猜猜我加了什么。"

    琴箱里飘出柑橘与肉桂的厮杀,间或闪过一缕图书馆的旧纸香。我睁开眼时,发现他往音孔里塞了三个小布袋:薄荷叶、越南咖啡渣,还有那张被咖啡染黄的聂鲁达诗页。

    "气味交响乐,"他的虎牙在黑暗里一闪,"以后隔着太平洋也能闻到。"

    典礼当天,我把那瓶只剩三分之一的柑橘香水偷偷倒进他学士帽的内衬。当校长念到"Kevin Nguyen"时,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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