面不改色道:“后日晚间,你来这里取书。”
“后日一早我便要。”周其卿解下腰间玉佩,递给她,“今日走得急,忘记带荷包了,这玉佩就充当定金。”
什么定金,分明是生死状。
拿上这块玉,相当于把半条命交给他,若日后违约,别说是谢逢华,就连兄长和嫂嫂也会被连累。
“贵,不要。”谢逢华道。
“拿着。”周其卿道,“你若跑了,我从哪儿说理去?”
谢逢华依旧不接。
摸遍全身,也只得从耳上摘下一对月白玉珥珰,用丝帕包了,道:“这个抵给你。”
掌中轻飘,掂了掂,没什么分量。
周其卿:“这是?”
“我娘留给我的。”谢逢华拎起布包,“没几个钱。”
乘着夜色,周其卿飞身下树,堪堪避过值守的家仆,潜足至一窗下,轻敲了三下。
窗扇推开,一张稚嫩的声音从缝隙中传来:“世子?”
“是我。”
周其卿费劲翻窗进来,解开披风,“父亲可曾来过?”
书童道:“丞相今日公务繁忙,人倒是没来,只托人传过话。”
“说了什么?”
“大人说,世子读书辛劳,不如明日随大夫人上山为国祈福,权当游玩。”
离华京最近的灵隐寺也需半日路程,以母亲的性子,怕是还要斋戒两日。
拆发冠的手僵了好一会儿,周其卿回忆近日所作所为,良心骤然不安。
莫非有人泄密?
“这几日学官考察功课,不得空,让四妹妹陪母亲去吧。”周其卿散下乌发,唤下人备水沐浴。
书童为难:“世子,此行是陛下亲自下诏,指名道姓让您随行,就这么拒了,恐怕……”
原来是舅舅下的令啊。
难怪丞相大人如此焦急。
“去几日?”
“三日左右。”
后日回不来,违约又不妥当。
那小娘子的珥珰还在他手中,若交予他人代还,万一路上出了差池,怕是千金再难还情了。
周其卿望向一旁叠衣裳的书童,眼睛一转,道:“阿铭,过来,小爷求你办件事。”
—
谢逢华回到家中,推开门,抬眼撞见院中站着一人,险些被门槛绊倒。
出门前分明已经看到正房熄了灯火,他怎的突然起兴出来赏月了?
谢逢华腹诽着,偷偷将布包藏在身后。
“兄长。”
“去哪儿了?”
谢怀世年长她七岁,成了教书先生后,不仅人苍老如邻家叔叔,说话做事更是越发老成古板。
“睡不着,出门散散心。”
谢逢华不怨恨他,只是越发思念当年那个带她翻墙吃糖糕的兄长。
谢怀世默然,视线落在她空荡荡的耳朵上,瞳孔微缩:“娘留给你的坠子呢?”
谢逢华摸了摸耳根,不发一言。
谢怀世只知小妹嗜书,甚至不惜变卖首饰换钱贴补家用。
可那珥珰是母亲生前最喜爱的物件,亦是谢怀世对母亲的唯一念想。
谢怀世气愤,却又无可奈何,“你需钱买书,尽管向我要便是,你怎能——”
话到喉间哽咽,当年被岳父母上门羞辱都未有此刻无力。
谢怀世看着风中摇摇欲坠的至亲,宛若当年父母离世后,站在棺椁前孤独无助的自己。
谢怀世平生第一次恨自己无能。
凄风萧瑟,谢逢华不禁战栗,上前拉住他的衣袖,“兄长,只是暂时抵给他,后日便能拿回来了。”
有了那笔钱,就可以给嫂嫂买药材调养身子了。
谢怀世没应声,慢慢抚开衣袖上的手,沉声道:“时候不早了,早些歇息吧。”
说罢,宛若一具傀儡,硬着身子,一步一顿,转身回了房中。
谢逢华低头看着空落落的掌心,攥紧了包裹。
翌日,谢怀世没有像往常般叫她起床,用过早膳,便匆匆出了家门。
兄妹闹别扭又不是一两次了,往往吵得一个生闷气一个偷抹泪,但晚间便又和好如初。
明玥见怪不怪,只重新热了米粥。
看到谢逢华眼底的乌青,明玥险些没端稳盘子,“昨夜黄米又乱叫吵到你了?”
谢逢华头发凌乱,闷闷不乐趴在桌案上。
明玥拾了根发带,以指为梳,将她柔顺细软的发丝挽起。
“今日还出门吗?”
“不出了。”谢逢华抄了一页的书,算到现在才不过睡了一个时辰,头疼得想撞墙。
若非想早起些找兄长谈谈,谢逢华也不会起个大早,顾不上梳洗就来寻他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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