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农技站办公室静悄悄的，只有电脑风扇运转的微弱声响。沈听野推了推鼻梁上的防蓝光眼镜——正是程垦送他的那副，镜腿内侧还刻着他名字的首字母，不知是买来时就有，还是程垦后来特意加上去的。

    屏幕上，Excel表格铺展开来，密密麻麻的数字记录着青山镇近五年的农作物产销数据。沈听野揉了揉发酸的眼睛，将最后一批数字输入完毕。随着回车键敲下，图表自动生成，几条折线清晰地呈现出产量与收入的走势。

    "这是......"

    沈听野皱起眉头，拖动鼠标放大图表。2019年的收入曲线陡然下跌，之后几年虽有回升，却始终未能恢复到从前的水平。更奇怪的是，同期的产量数据反而呈现上升趋势。

    "怎么会这样？"他喃喃自语，手指不自觉地敲击桌面。

    窗外传来脚步声，程垦抱着一叠资料推门而入。晨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身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，衬得他肩宽腿长。看到沈听野已经到岗，他眼睛一亮："这么勤奋？"

    "程垦，你来看这个。"沈听野顾不上寒暄，直接指向屏幕。

    程垦放下资料，俯身凑近屏幕。他身上的气息扑面而来，混合着阳光和淡淡的青草香，让沈听野有一瞬间的恍惚。

    "啊，这个啊......"程垦直起身，表情复杂，"我早知道了。"

    "你知道？"沈听野惊讶地抬头，"那为什么——"

    程垦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上的细碎的胡茬："三年前开始，市场收购价连年下跌。中间商压价，运输成本上涨，再加上气候异常......"

    程垦的声音很平静，但沈听野注意到他太阳穴处微微凸起的青筋。

    "我们试过很多办法。"程垦点开另一个文件夹，里面是各种改良方案，"新品种推广、有机种植、深加工......效果都不明显。"

    沈听野翻阅着这些文档，每一份都记录得极为详尽。程垦的字迹工整有力，在"失败原因"一栏却常常留下大段空白，仿佛不愿多提。

    "现在只能先保证产量。"程垦调出一张照片，是农技站工作人员在田间指导的场景，"至少让乡亲们不亏本。"

    阳光渐渐强烈起来，照在程垦的侧脸上，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。沈听野突然意识到，这个总是笑容满面的男人，肩上扛着多重的担子。

    "有没有考虑过......"沈听野犹豫了一下，"绕过中间商？"

    程垦挑眉："什么意思？"

    "我大学做过农产品直销的课题。"沈听野调出一个新建文档，快速敲击键盘，"建立线上平台，直接对接城市社区和超市，减少流通环节......"

    沈听野的声音越来越兴奋，手指在键盘上飞舞。程垦凑得更近，呼吸喷在沈听野的耳际："继续说。"

    "你看，"沈听野强自镇定，指向屏幕上的流程图，"我们可以联合周边几个乡镇，形成规模效应。周叙白不是在做乡村专栏吗？正好可以利用他的媒体资源......"

    话说到一半，沈听野突然意识到自己靠得太近了，几乎能数清程垦的睫毛。沈听野慌忙后仰，椅子却突然失去平衡——

    一双有力的手及时扶住了沈听野的肩膀。程垦的手掌温热干燥，指腹的茧子磨蹭着衬衫布料，发出细微的沙沙声。

    "小心。"程垦的声音低沉，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，"摔坏了我们唯一的电商专家可怎么办？"

    沈听野的耳根瞬间烧了起来。他假装整理文件，避开对方的目光："总之...我觉得可以试试。"

    "我需要详细方案。"程垦突然正色道，"成本预算、风险控制、合作方清单......"

    "明天就能给你。"沈听野抬头，对上程垦认真的眼神，"不，今晚。"

    程垦笑了，眼角的纹路舒展开来："别太拼，我可不想被周叙白说压榨你。"

    "他不会的。"沈听野小声嘀咕，"他巴不得我有点事做。"

    程垦似乎想说什么，但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。赵姐风风火火地闯进来："程垦，东村的灌溉系统又出问题了！"

    "我马上去。"程垦站起身，犹豫了一下，回头看向沈听野，"晚上...要一起讨论方案吗？"

    沈听野的心跳漏了一拍："好啊。"

    "七点，我家。"程垦快速写下地址塞给他，"带上电脑。"

    目送程垦离开后，沈听野呆坐了好一会儿，才重新看向屏幕。那些冰冷的数据突然有了不一样的意义——这不再只是工作，而是能真正帮到程垦，帮到整个青山镇的机会。

    沈听野打开一个新的文档，手指在键盘上停顿片刻，然后开始飞快地敲击起来。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，为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，也为他眼中燃起的决心增添了光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