把洗好的碗筷放回橱柜,转身拽住沈听野的手腕。
程垦的手掌宽厚温暖,指腹和虎口处有一层厚厚的茧,磨得沈听野皮肤微微发痒。
"我不想去。"沈听野试图挣脱,但程垦的力道恰到好处——既不会弄疼他,又让他无法轻易挣脱。
程垦没理会沈听野的反抗,从门后取下沈听野父亲常穿的那件深蓝色外套扔给他:"穿上,山里凉。"
外套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烟草味。沈听野下意识地把脸埋进衣领深深吸了一口气,等他抬起头时,已经被程垦半推半拉地带到了院子里。
五月的晚风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。沈听野眯起眼睛,他已经整整一周没有好好看过阳光下的世界了。程垦的自行车就停在院门口,后座上绑着个简易的木箱。
"上来。"程垦跨上自行车,拍了拍后座。
沈听野站在原地没动:"去哪?"
"一个地方。"程垦回头看他,夕阳给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,"你小时候应该去过。"
这个回答勾起了沈听野一丝模糊的好奇。他慢吞吞地坐上后座,手指紧紧抓住座位两侧。程垦的背脊挺得笔直,随着蹬车的动作,T恤下肩胛骨的轮廓若隐若现。
自行车驶过镇中心的小路,拐上一条向上的坡道。路边的银杏树新叶嫩绿,在风中轻轻摇曳。沈听野望着越来越远的镇子,屋顶的瓦片在阳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光。
"抓紧。"程垦突然说。
下一秒,自行车冲下一个小陡坡。沈听野猝不及防地向前倾,额头撞在程垦的后背上。他下意识地环住了程垦的腰,随即又像被烫到一样松开手。
程垦低低地笑了一声,继续向前骑。道路渐渐变窄,最后变成一条隐藏在灌木丛中的土路。自行车颠簸着前进,沈听野不得不再次抓住程垦的衣服保持平衡。
"到了。"
程垦把车停在一棵老槐树下。沈听野抬头望去,眼前是一片开阔的山坡,绿草如茵,野花星星点点地散布其中。远处,整个青山镇尽收眼底,更远处是连绵起伏的丘陵,在暮色中呈现出深浅不一的蓝色。
"这是......"沈听野怔住了。
"气象台旧址。"程垦走到一块平坦的岩石旁坐下,"你爸以前常来这里做观测记录。"
记忆的闸门突然打开。
沈听野想起来了,小时候父亲确实带他来过这里。那时父亲拿着一个奇怪的仪器站在岩石上测量什么,而他就在这片草地上追逐蝴蝶。
程垦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苹果,在衣服上擦了擦,掰成两半。他把大的那一半递给沈听野:"吃。"
沈听野接过苹果,机械地咬了一口。清甜的汁水在口腔中迸开,带着阳光的味道。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渴,三两口就吃完了半个苹果。
程垦没说话,只是望着远处的风景。夕阳已经沉到了山脊线上,给云层染上绚丽的橘红色。微风拂过草地,发出沙沙的声响。
沈听野的呼吸不知不觉变得深长。一周以来第一次,他感到胸口那块沉重的石头似乎轻了一些。
"你妈妈以前教过我语文。"程垦突然开口,声音很轻,"初二那年我逃课去网吧,被她抓个正着。"
沈听野转头看他。
"她没有告诉我娘,而是让我每天放学后去办公室抄《论语》。"程垦的嘴角微微上扬,"抄了整整一个月。"
沈听野想起母亲书桌抽屉里那叠泛黄的作文本。其中有一本的扉页上确实写着"程垦"两个字。
"去年冬天特别冷,"程垦继续说,"镇上水管冻裂了,是你爸带着勘探队的人连夜抢修的。"他捡起一根草茎在指间转动,"他们走的时候,连口热水都没喝。"
暮色渐浓,第一颗星星出现在天边。沈听野握紧了手中的苹果核,尖锐的边缘刺痛了他的掌心。
"镇上的人......"程垦斟酌着词句,"都很想念他们。"
这句话像一把钝刀,缓慢而坚定地撬开了沈听野封闭的心门。他咬紧牙关,害怕一开口就会崩溃。
程垦没有再说什么,只是静静地陪他坐着。一只萤火虫从草丛中飞起,在渐浓的夜色中划出微弱的光痕。
不知过了多久,沈听野终于站起身。夜风吹干了他脸上冰凉的泪痕。
"送我回去吧。"他说,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。
程垦点点头,推着自行车走过来。回程的路上,两人都没再说话。沈听野坐在后座,看着道路两旁模糊的树影向后退去。
镇上的灯火越来越近,温暖而明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