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震持续的傍晚，苏然蹲在教学楼废墟前，指尖拂过块染血的墙砖。砖缝里卡着半张蓝色号码牌，边缘烫金的"11"字样被碎石划破——那是陈宇球衣上的数字。她想起地震时他拉着女生奔跑的背影，喉间突然泛起铁锈味，像咬碎了藏在铅笔盒里的薄荷糖。

    图书馆在震后第三天开放临时借阅处。苏然颤抖着翻开《百年孤独》的借阅登记本，2008年5月12日的页面上，陈宇的名字后面跟着串模糊的数字，而她的名字本该出现在下一行，却被水渍洇成空白。管理员说震前最后见到陈宇时，他正往书里夹鸢尾花瓣，"那孩子说要送给喜欢的姑娘"。她发疯似的翻找所有鸢尾花标本的借阅记录，发现2007年入学起，每年5月12日都有个匿名读者借阅《百年孤独》，还书时总会留下鸢尾花瓣。直到今年，那瓣蓝紫色的花被夹在"马孔多雨季"的章节，花茎上用钢笔刻着极小的"然"字。

    陈宇的课桌在清理废墟时被找到，铁皮抽屉里除了变形的篮球，还有本苏然眼熟的数学习题册。她曾在晚自习时借走这本册子，在第38页夹过张写着"谢谢"的便签。此刻册子被地震撕裂成两半，第38页背面用铅笔描着她的侧脸，发尾还勾着朵未完成的鸢尾花。更令人心惊的是夹在残页里的电影票根——2008年5月12日晚7点的《机器人总动员》，正是她偷偷买好却没勇气送出的票。票根背面有陈宇的字迹："如果她愿意，就说鸢尾花谢了我再种"，而日期下方画着个被地震波震断的爱心。

    第三次余震来临时，苏然正在整理陈宇的遗物。铁皮盒里掉出个丝绒袋子，里面不是篮球奖牌，而是串用鸢尾花茎编的铃铛，每颗铃铛都裹着蓝色糖纸，像极了她常吃的阿尔卑斯糖。铃铛碰撞出细碎的响声，混着远处救护车的鸣笛，突然让她想起地震当天的诡异细节——那天她跑向操场时，分明听见陈宇的方向传来铃铛声，可他从不戴饰品。现在才明白，这串铃铛是他准备的生日礼物，糖纸里还塞着纸条："听说鸢尾花能挡住地震波，你看，它们在唱歌呢"。纸条边缘被水泡得发皱，是他在废墟下用体温焐干的最后字迹。

    毕业典礼在临时搭建的礼堂举行，苏然代表全班领取纪念册。扉页是张震前的合影，陈宇站在最后排，手腕上戴着串蓝色绳结，正是她曾在手工课上教过的编织法。照片下方有行小字："2008.5.12，他说要等鸢尾花开第二遍就告白"。后来她才知道，陈宇从高一起就注意到这个总在窗边看书的姑娘，他数过她路过鸢尾花丛的次数，偷藏过她掉落的校牌，甚至在地震前半小时，还在花坛里挑拣最饱满的花骨朵，想做成书签夹在她的习题册里。

    多年后，苏然在大学实验室培育出蓝色发光鸢尾，花期正好在5月12日。每当夜幕降临，花茎上的露珠就会折射出铃铛形状的光影，像极了陈宇没能送出的礼物。她终于懂得，有些爱如同地震波，纵有预警也难逃相遇，而那些未寄的鸢尾花，早已在时光裂缝里，开出了永不凋零的花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