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快过去呀,钱老师。”
钱圣夏点点头,朝小勇走了过去。她今天穿的一身黑白,上身是挽到手肘的白色衬衫,下身是一条黑色的宽松裤子,造型简直是黑白配。
小勇的五官和他的人一样害羞,羞涩地站在脸上。但他身上穿的T恤,却是奥特曼的图案。
钱圣夏直接走过去,她蹲下身跟小勇打招呼,小勇的声音在同类人里已经算得上是好听了,他说:“老师好,你是来给我配助听器的吗?”
“是的呀。”钱圣夏轻轻地把手放在小勇的发旋上,小勇的头发刺刺的,但钱圣夏却不以为然地摸了一遍又一遍。
陈妍笑道:“钱圣夏!你这个欺软怕硬的家伙,遇到可爱的就摸个没完了是吧!”
钱圣夏笑出声来,眼睛眯成一条缝,她控制不住地用手捂住嘴。吴小勇也学着钱圣夏一样,用手盖着脸,露出一只漂亮的黑色眼睛。
*
“吴小勇。”
站在吴小勇的墓碑前,钱圣夏轻轻念出了这个名字。
李景浩站在她前面,肩膀挡住了她大半太阳,因此钱圣夏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。
钱圣夏看了眼坐在旁边烧纸的吴叔,火光在晚霞之中显得格外肃穆,但她的眼睛很悲伤,“李景浩,死是什么样的?”
说完之后,钱圣夏便舔了舔唇,她有些后悔讲出来了了,不该说的,她习惯把深刻的话题讲出来供人讨论,直到遭到一些人的忽视。
但另一些人,比如李凌,钱圣夏说什么,便是会有回应的。
她缓缓转过脸,昏黄的日光落在她的肩头,一双眼睛与她交换视线。
李景浩转过头,钱圣夏此刻才看到他的表情,肃穆、庄重,厚重的眼底下却有一丝温柔。
“小的时候我问我爸,我们都会死吗?你猜他怎么说?”
“怎么说?”
“他没说实话。”
李景浩想了想,由衷地笑了下,“他说他自小就在少林寺学武功,有一套长命术,而且还把这套功法传给了我的爷爷奶奶,所以我的爷爷奶奶也会长命百岁……不,是长命千岁。”
“啊?”钱圣夏说。
“这你也信?当然是假的,我爸连少林寺在哪都不知道,怎么可能学过武功。”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,李景浩扯了扯嘴角,“他那身板,脆骨丸都不算。”
钱圣夏点点头,“叔叔还挺有意思的。”
李景浩没应这句,算是默认了。
他眼神重新落在墓碑上,墓碑主人出生和死亡的年份以一种上帝视角刻在上面,算是很有意思了。
“我爸骗了我,但我不怪他。”李景浩吞了吞口水,“他没有武功,也没有传给我,他们都走了。”
钱圣夏轻轻拍着李景浩的肩。
“我只见了一眼我爸,就被我妈推走了,我妈哭得比我还伤心。我不希望我妈难过。钱圣夏,我前几天还给他打电话,但他已经不能说话,不能呼吸了。”
眼泪无声掉下来,李景浩回忆着说:“我从学校走的那天,他叫我打车,他说公交车坐着不舒服。”
钱圣夏鼻子一酸,只是点头。
“推进火化炉的时候我得看着,我站不住,只能坐着。隔壁也有人在烧,她们喊得撕心裂肺,我觉得我也得叫一声,但我叫不出口。”
“火化炉之后,是一堆白骨,用钳子一夹就碎了。”李景浩笑出眼泪了,“我看到他的假牙了。”
李景浩说:“我有一刻想,我宁愿生出来没有亲人,也不要承受他们离开的痛苦。”他又说:“我是不是太自私了?”
“没有,没有……你一点都不自私。”钱圣夏说:“李景浩,我明白,我懂你,你只是太想他们了。”
他像一株久久泡在水中的植物,时间长了,便忘了自己需要土壤。此刻他疯狂地抽枝发芽,恨不得用所有的力气长出双手,抓住自己眼前那株救命稻草。
“怎么办,钱圣夏,”李景浩说,“我想我爷爷了,我想我爸了。为什么关于他们我都记得,我却那么痛苦?”
钱圣夏舔了舔唇,她的嘴唇已经完全干了,她怔怔地看着李景浩,却猛然发现他的脸在余光的照耀下已模糊了,太阳在某一刻不是太阳,此刻的李景浩不是李景浩。
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李景浩。
“李景浩……”钱圣夏说,“我从来不知道你的过去。对不起:”
“时间不早了,我们回去吧。”
李景浩垂着头,看不清情绪。钱圣夏嗯了声,回头看了一眼在烧纸的吴叔。
她看了眼李景浩,李景浩对她微笑点点头,钱圣夏便转过身,对着吴小勇的墓碑大喊了一句:
“小勇,你一定会过得特别好!特别幸福!”
身后是李景浩爽朗的笑声。
烟飘向远端。